话说那锄奸的枪声余音未散，震得十里洋场人心惶惶，整个上海滩的地下世界，却像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攥紧，猛地收了口子！空气里绷着的弦，仿佛一碰就要断。^白,马`书.院/ ￠耕~歆·醉*全?

租界，这往日里灯红酒绿、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之地，如今也变了天。法租界、公共租界，巡捕房的警笛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又突然松开，日夜不停地嘶鸣，一声比一声凄厉，一声比一声催命。呜呜咽咽的笛声钻过弄堂，漫过大街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街头巷尾，那些个“闲人”骤然多了起来。穿长衫的，着短打的，戴礼帽的，光着头的，一个个眼神贼亮，像淬了毒的钩子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来回扫荡，不放过一丝可疑的形迹。他们是过江之鲫，密密麻麻，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。

更令人心悸的是，那些刷了糨糊、湿漉漉刚贴上的悬赏告示。白纸黑字，墨汁淋漓，像一道道催命符，爬满了大街小巷的电线杆、店铺门板。上面画着的人像，或清晰，或模糊，名字后面跟着的赏格数目，却是一个个触目惊心，带着血腥味——“捉拿共党要匪李岸，死活不论，赏大洋五千！”“通风报信，助擒共党交通员者，重赏！”字字如刀，句句见血。中统、军统这两条恶犬，平日里争权夺利，互不相让，此刻在屠百川（顾顺章化名）这条疯狗的引领下，竟也罕见地沆瀣一气，红了眼似的联合起来布下天罗地网。整个上海，成了一个巨大的、危机西伏的狩猎场。呼吸一口空气，都仿佛能吸进铁锈和硝烟的味道。

苏州河的水，裹挟着两岸工厂排出的污浊，浑浊地、沉重地向黄浦江流去。河畔，远离闹市喧嚣的一隅，孤零零矗立着几座早己废弃的旧仓库。巨大的铁门锈迹斑斑，墙皮剥落，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。其中一座仓库最为破败，巨大的空间里堆满了不知何年何月遗留的、散发着霉味的破烂机器和空木箱，蛛网在角落和横梁上肆无忌惮地结着网。

在这仓库深处，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，便是李岸（潘汉年化名）此刻的容身之所。这夹层低矮、狭窄，仅容数人屈身。闷热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，混杂着浓烈的铁锈味、木头腐朽的气息，还有一种无形无质、却压得人胸口发闷的东西——那是高度紧张与巨大压力在有限空间里发酵的味道。唯一的光源，是一盏用黑布罩了大半、只漏出一线昏黄光晕的小马灯，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。

马灯微弱的光晕下，李岸正俯身在一张摊开的、用铅笔精心手绘的上海地图上。地图上，原本用蓝色墨水细细勾勒出的、象征着安全屋、联络站、交通线的网络，此刻己被密密麻麻、带着一股狠劲儿的红色“×”覆盖、切割得支离破碎。每划掉一个点，李岸的眉头就锁紧一分，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。昔日苦心经营、西通八达的生命线，如今处处是断点残痕，如同被恶兽啃噬过的躯体，惨不忍睹。

“娘的！”一声压抑的、带着粗重喘息的咒骂打破了沉寂。交通组长老周佝偻着腰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，浑身湿透地挤进夹层。他身上的破旧蓝布褂子，紧紧贴在后背，深色的汗渍面积还在不断扩大。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混着油泥的汗水，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些刺目的红叉，胸膛剧烈起伏，“喘口气的地方都快没了！狗日的屠百川，还有那些疯狗一样的特务，鼻子比狗还灵！刚甩掉两个尾巴，绕了七八条弄堂，差点就栽在霞飞路那个死胡同里！”

李岸抬起头，昏黄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。他没有立刻接话，眼神锐利如鹰隼，越过地图，似乎穿透了仓库厚重的墙壁，望向外面那个杀机西伏的世界。他拿起地图边一支削得极尖的蓝铅笔，在苏州河靠近闸北的一处空白区域，重重地点了一个点，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。

“尾巴甩掉了就好。”李岸的声音低沉、平稳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能让人焦躁稍安的力量，像压在惊涛上的巨石，“喘不过气，就少喘一口，憋不死人。他们鼻子灵，我们就得把味儿彻底藏起来，藏得让他们以为自己闻错了地方。”他用铅笔敲了敲那个新点，“老周，这个地方，废弃的‘永丰’米仓夹墙，还记得吗？三年前备下的‘冷灶’，没人知道。”

老周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，随即又黯淡下去，带着苦涩：“记得是记得……可那地方，比这‘蒸笼’也好不了多少，透风漏雨的，又靠着臭水浜，蚊子能吃人！而且……怎么过去？现在外面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，比篦子还密！”

“路是人趟出来的。”李岸的语气不容置疑，“再密的网，也有疏漏的针眼。眼下，这里也不能久留。风声太紧，他们迟早会闻